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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4章 這麽一倒,就沒再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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給京中陛下的信到底如何寫, 饒是黃疏這樣的人物也覺著甚是棘手。

可這信定是要速速送出的, 誰人不知這位十一郎君在陛下那處的地位?他隨身也帶了幾位自家的門人來,也是紛紛皺眉。商議到最後, 也只是請他趕緊將那信寫來送到京中, 生怕晚一步就出了大差池。

向來鎮定非凡的黃疏被催得差點就拿起硯臺砸人, 他不知道急?

這信實在難寫!

黃疏沒了法子,先是寫了一堆“恭祝陛下聖安, 恭維陛下萬福”的廢話, 最後全又撕了,到底沈下臉, 寫下幾個字:十一郎君身已亡, 失於火。隨後皺眉, 將信折好,塞入信封當中,派人回京送信,且護送十一郎君的“屍身”回京。

送信與送“屍身”的人一走, 黃疏立即站起來, 一拍桌子:“今夜拿下宜州城!”

“相公, 百姓們還未遣散,今兒一早,龍光澄還吊了城中一百來個百姓於城門上頭……”有人小心翼翼開口。

黃疏心想,趙世碂都給折騰沒了,要再不能快些拿下宜州城,他親來一趟還有什麽用?不拿下宜州城, 十一郎君的死算什麽?

黃疏平素看起來脾性十分不好,實際心中十分懂得人情世故,只不過有資本不在意罷了。他在宜州當了八年的知州,有多少條路能夠通往宜州城,城門外又有多少平地能夠擺陣,等等,他都熟得不能更熟。

顧不上用膳、休息,他當下就叫人將所有兵士全部聚集,他親自去鼓舞兵士。

於兵士而言,為陛下,為皇族效忠是第一要事。

十一郎君是陛下的欽定繼承人,竟然被燒死了,還是被自己的父親給燒死的,誰不怒?他們就站在城門下,卻顧忌城中百姓不能殺進去,已是忍耐多時。此時,黃疏沒說上幾句,個個紛紛叫好,恨不得立刻手持盾與槍就沖進去。

宜州到底在西南,城外的平地不如北方多,能夠擺的陣到底有限。

黃疏鼓舞完之後,便與幾位將軍細細商量晚上如何攻城。

黃疏派回京的人,直接走水路,路上一刻也不敢停歇,用的是官船,由禁兵開道,本該誰也不敢攔。偏偏他們一路上阻礙不少,不時有船只上來碰撞,甚至起了沖突。對方不傷人,只想著搶趙世碂,他們身為禁兵,本就不能胡亂殺人。

況且,都到了這個份上,誰還敢出事?禁兵們拿出百般功夫也要護住十一郎君,對方的人身手很不錯。禁兵這方,到底身置官船,很是醒目,他們行事也不能太過分。兩方爭奪著,眼看將要進開封城,禁兵依然牢牢護住了“趙世碂”。

趙琮很信黃疏,黃疏一路往宜州走,一路給他遞信,向他匯報情況。

這讓他踏實不少,他堅信趙世碂定能好好護著自己。小小年紀就知道躲進宮的人,不該這般傻。他先是為了安慰自己,分析趙世碂是為了使什麽計,安慰得多了,自己倒真的信了。

這一日,他正勸趙宗寧回去:“哥哥都好了,你放心回去歇著。腿也無礙。”

趙宗寧這些日子也不敢提趙世碂,見哥哥的確平靜不少,心裏卻還是不踏實。她不似趙琮那般魔怔,魔怔得自我安慰,再安慰得自己都信了。她是一直清醒著,既清醒,就要為一切後果做好心理準備。

她不願回去,也想趁他回了神,想把田娘子的事拿來說一說。

她給趙琮倒了盞杏仁茶,輕聲道:“待哥哥臉色再好一些,我就出宮去。”

趙琮還想再勸,福祿進來給他送信,他接過來一瞧,是段平然的信。他撕開來看,段平然向他保證,絕不會幹涉龍光澄等人的事。若是他們向大理求救,他斷不會應下,甚至主動提出若有需要,他們可出兵。

趙琮不允五姓蕃等人進京朝貢時,便已想好了要動一動西南。

只是誰又能預先知道,端午時,趙從德給逃去了那處。

大理不摻和,到底是好事,趙琮放下信,閉目休息。自從太原回來後,一直沒能好好休息,又傷著了腿,他的精神頭的確不好,臉色不好看。

興許是剛收了段平然的信,趙宗寧親手給他倒的杏仁茶比較溫和,喝到肚裏,渾身都暖了起來。趙琮閉眼之後,漸漸有了睡意,淺睡過去。

趙宗寧悄悄起身,走出內室,正要叫人去看田娘子,錢月默先來了。

“陛下可好?”她行禮,問道。

“好容易能睡個覺。”趙宗寧嘆氣,她如今與錢月默說話越發熟稔,這是真當自家人了。

錢月默倒是難得沒有在意趙宗寧的語氣,她心中有事。

其他人不知,她是知道的,當年剛入宮時,在寶慈殿,太後給她們喝了絕嗣的茶湯。她沒喝,是因她知道那茶湯內有蹊蹺,她也無法告知其餘三人。若無特殊情形,其餘三人應該都喝了。

田娘子何來的身孕?

除非田娘子當初也已得知那茶湯有問題。

由此可見,田娘子並非平常看來那般木訥。

只是這孩子當真是陛下的?

錢月默常在宮中,比趙宗寧知道很多,陛下就連她都從未碰過,會去碰田娘子?

難道田娘子還是被人陷害?

她心中百般猜測。

她覺著,陛下心中也是有數的。後宮由她管,一個不慎就是大罪,子嗣問題,她不敢不過問。只是陛下如今這副模樣,她又要如何問呢。

她暗暗嘆氣,與趙宗寧閑散說了幾句,外頭澈夏匆匆進來,附耳到趙宗寧耳邊說話。趙宗寧也不知聽到什麽,立刻瞪圓了眼睛,站起身,擡腳就要往外走。她又停下腳步,回身對錢月默小聲道:“若是哥哥醒了,就說我回公主府拿些物件。”

隨後也不待錢月默再多問一句,她即刻就走了。

趙宗寧邊走邊問澈夏:“什麽叫小十一死了?!”禮儀刻在心中,她的步子邁得不大,卻邁得極快。

澈夏加緊跟上,低頭掩去要哭的表情,急速道:“婢子也不甚清楚,張眷不敢進宮面見陛下,去了公主府。”

趙宗寧心慌,出宮趕緊回公主府。

張眷是殿前司,更是趙琮的親信,遇到這種事卻也不敢直接見陛下。見了趙宗寧,立刻跪下把事情給稟明了,隨後問她:“公主,這該如何辦?”

趙宗寧還沒從他的話中回神,張眷又叫她一聲“公主”,趙宗寧回神,抓緊高椅把手,依然是瞪圓了眼睛問道:“那人確定是小十一?”

“是黃疏黃相公親自查看的,的確是十一郎君不假。”

趙宗寧臉色瞬時變得灰白,卻還記得說:“什麽人,禁兵都敢殺?!小十一的屍身又有什麽用處,他們都要搶?!”

張眷滿臉苦澀:“臣也不知。”

趙宗寧立刻起身,焦慮地在屋中轉圈。

眼看就要進開封府,那些帶著屍身與信件的禁兵還是攔不住,穆扶索性豁了出去。能拖一日就是一日,決不能叫京中陛下真的信了他們郎君的確身亡。拿下宜州城,解決趙從德不過就一兩日的事,解決完畢迅速趕回,便什麽事兒也沒有。

趁著他們放松警惕,夜裏水面上正好有霧,穆扶帶人蒙面,游水偷偷上了船,放倒一船的人。穆扶帶著的這些人,未被趙世碂收編前,大多數都是山賊,幹的向來是殺人越貨之事。雖這次並未殺人,只是一拳打暈,他們的身手也極其利索。

放倒之後,他們搶了屍身回身就跑。

原也想找到黃疏的親筆信,只是怎麽也找不著。他們在船壁上鑿了個洞,將船推至水淺的地方,再檢查一遍船上的人,確定的確都已昏迷。也看船已開始下沈,船上所有的人也被汴河水淹了大半個身子,不論是什麽信件,都該浸濕無用了。

天也將亮,他們急速離去。

卻未料到有一人沒暈透,忍到他們離去,他從水中游了上來,將弟兄們再往岸邊拉了拉,便趕回京中。

此人不巧,還曾隨趙琮去過太原,是趙琮的親衛之一。黃疏信任他,派他帶頭,將人帶回開封府。

趙宗寧要求見此人,此人面色慘白,頭上似乎受了些傷,進來要跪,趙宗寧趕緊攔了他,向他仔細詢問。

親衛知無不言,趙宗寧問了個清清楚楚,心道,小十一怕是真的沒了。

只是這事要如何與哥哥說?!

她繼續在屋中焦躁繞圈,親衛思索片刻,虛弱道:“公主,屬下還有一事要稟。”

“說。”

親衛將穆扶的事兒說了。

趙宗寧聽罷便沈默不語。太原時候救了哥哥一命,據自己說是由高麗來的太監,如今不惜殺害禁兵,也要搶走小十一的屍身?!

這又是什麽局?!

趙宗寧腦中一團亂,只是再如何亂,她最惦記的還是趙琮。

哥哥已許久不曾好好睡上一覺,今日段平然確保不一同生事,他好不容易才能淺睡片刻。

此時若是告訴哥哥,小十一沒了?

趙宗寧的臉色依然白,連她都有些受不住,哥哥要如何受得住?

她立刻回身,一字一句道:“此事先瞞著,陛下實是再受不得這層打擊。”

張眷與親衛都點頭,他們都是常隨陛下的,五年前,那位十一郎君“死”時,陛下如何瘋魔,他們記得清清楚楚。

當時陛下就說:生要見人,死要見屍。

如今是真的死了,還真有屍。

只是屍還被人給搶走了。

趙宗寧腦中既混亂又清晰,小十一與那所謂的高麗太監到底有無關系,誰也不知。大宋國內本就多細作,沒準又是個想要趁機興風作浪的。

小十一的事,一定要稟明哥哥,卻絕不是此時。

小十一的屍身,也定要找到!

趙宗寧轉身,嚴肅道:“速去尋小十一的屍身,做得隱蔽些。”

張眷領命,回身就帶著親衛走了。

他們一走,趙宗寧才察覺到渾身發軟,眼看就要往下癱,澈夏扶住她,焦急問道:“公主,這可該如何是好?”

趙宗寧也不知該如何是好,但她還是想先見了趙世碂的屍身再確定,到時才能告訴哥哥。只是她身子軟得很,靠在澈夏懷裏再不能回神。孫竹蘊聽聞她回公主府,特地來瞧她,見她這樣,悉心照顧不談。

趙宗寧在家中待了一日,再勉強恢覆常態,再度進宮見趙琮。

張眷等人還在外找趙世碂,但有些事情到底是紙包不住火,汴河岸邊沈沒的船,暈了一地的禁兵,都叫人生疑。趙宗寧越發焦急,知道這事兒只怕越來越不好瞞。

此事也終究還是沒有藏住。

卻不是趙宗寧等人說的。

是由錢商告知的陛下。

錢商據說是從黃疏那處聽聞了此事,著急進宮求見陛下。

趙琮正納悶呢,近來朝中要事不多,最大的事兒就是西南的事兒,他身上有傷,已多日不曾上朝,也不曾去崇政殿。

錢商是有何要事?

錢商回稟的,的確是要事。

趙琮一聽,楞了好一會兒,傻楞楞地問了句:“有屍身?”

錢商滿面哀痛:“正是,黃相公從趙從德等人手中搶回,命人送往京中,怕是也該到了。”

趙琮再楞了片刻,從榻上起身,也不知要做什麽。

其餘人聽聞此事,都傻了,福祿比趙琮更傻,一時之間竟忘了去扶。

趙琮腳傷還未好,剛站起來,便又倒了下去。

這麽一倒,就沒再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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